Made in China 抢滩世界乐与路
Made in China 抢滩世界乐与路
物美价廉称霸全球,无与伦比的性价比优势和市场竞争力背后,“三来一补”企业的薄弱之处也暴露出来
风波·中国制造之广东调查
据海关统计,中国“入世”5年间,广东外贸进出口总额由2001年的1764亿美元,之后连续跨越2000亿、3000亿、4000亿美元新台阶,2005年达到4281亿美元,比2001年增长1.4倍,年平均增长速度高达24.8%。2006年进出口总值攀上5000亿美元台阶,比2001年增长1.8倍。
另一组数字:2005年,根据美方统计的数据,美国的进口商品中,有14.6%来自中国;到2006年,这个数字增长到了15.5%。根据美国人口统计局的数据,2006年上半年,美国从中国进口了价值310亿美元的商品。2007年,美对华贸易赤字有所下降,但美国商务部的统计数据显示,从中国进口的商品数量创历史新高。
1979年,一个香港人来到东莞大朗开办毛织厂时,这里的农民还在忙于照看自己的荔枝树。没有人料到,东莞第一个毛织厂的落户,若干年之后,竟使得东莞大朗镇从“荔枝之乡”变成了“中国羊毛衫名镇”,让全球平均每5个人就拥有一件大朗毛衣。
还有一个笑话“美国人的一天”,说美国人早晨起来后用的是中国产闹钟,刷牙用的是中国的牙刷、牙膏,跑步穿的鞋子是在中国加工的,给孩子买中国产的玩具,连晚上睡觉盖的被子、毛毯都是“MADEINCHINA”。
2007,在广东制造、中国制造的这个“多事之秋”,在这一个被逼向转折的关口,我们不妨回头看一下,以广东制造为代表的中国产品当初是如何做大,并长驱直入、占领世界市场的。
“东莞塞车,全球缺货”
不产一根羊毛的大朗镇成了“中国羊毛衫名镇”,大朗产毛衣全世界平均每5人就有1件
香港人开办的“大朗毛织一厂”吸纳了很多当地人进厂打工。“那时,进毛织一厂做工人,是大朗人的荣耀。很多人找关系进去,甚至找领导批条子。”雷先生曾在大朗毛织一厂打工,成为洗脚上田的第一批产业工人。现在,他已经成为一个拥有自主品牌的毛织厂老板。
一个小时就能到香港,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东莞成为承接香港制造业的首选之地。在大朗毛织一厂首试螃蟹之后,香港的毛织厂纷纷向东莞大朗镇和周边镇区转移。
一些进不了港资厂的村民,发现了新的赚钱之道。“村里很多农民都去捡毛织厂倒掉的毛料,找个机来摇摇,然后拿来卖。这些边边角角的活儿让一些农民发了家。”大朗镇委副书记林熙仿将毛织业形容为大朗的“富民产业”。
东莞人开始翻身做老板。“兄弟档”、“夫妻厂”等作坊式工厂丛生,“村村毛线绕,户户织机响”,毛织业渗透到大朗的每个角落。
织机声响到了国外。1993年,一位在深圳投资的俄罗斯商人来大朗订购了1万件毛衣,成就了大朗毛织的第一笔“国际交易”。大朗镇政府顺势而为,出台了一系列用地、用水、用电、用工等方面的优惠政策,使当地的毛织民营企业进入快速发展时期。
大朗人显然不满足于国内市场,俄罗斯人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窗口。从2001年起,大朗每年组织一次“织交会”,各种国际展会也频现大朗毛织的身影。“以前是政府出钱鼓励他们出国去推销,现在他们尝到甜头了,争着报名。”大朗镇委副书记林熙仿说。
至今,大朗发展成为高度密集的6平方公里的毛织产业带,拥有毛织企业3000多家,上规模企业105家,形成研发设计、生产加工、物流贸易、信息咨询等产业链较为完善的产业集群。2002年,不产一根羊毛的大朗镇,被中国纺织工业协会授予“中国羊毛衫名镇”称号。2005年年底,大朗毛织产业集群被确认为第一批广东省产业集群升级示范区。
大朗生产的毛衣,40%在国内销售,60%出口意大利、美国等80多个国家和地区。据测算,近五年,大朗生产的毛衣,全国平均每3个人就有2件,全世界平均每5个人就有1件。
现在,整个东莞已成为国际性的加工制造业基地,而1978年以前,它除了向港澳出口少量的农副产品外,与境外的其他经济技术合作几乎是空白。
“无论你在哪里下订单,都在东莞制造”,这说的是东莞的IT产业。IT产业是东莞八大支柱产业之一,已形成全球重要的电脑及周边产品生产基地,它的IT产品占据了世界市场20%至40%的份额,全市电脑零部件综合配套率达到95%。
世界上每10双运动鞋就有一双产自东莞,东莞生产的鞋类、服装、玩具、家具等产品大量远销欧、美等国际市场,故又有“东莞塞车,全球缺货”的说法。目前东莞出口市场排位前三的是美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和欧盟。
一份数据显示,目前东莞已有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超过1.5万家外资企业落户东莞。“外资经济占了工业产值的80%,出口的90%。这在全国也找不到第二个例子。”东莞市经贸局局长陈桂明说。
“Made in China”闯世界
80年代是“日本制造”,90年代后是“中国制造”。整个珠三角,都成了热气腾腾的加工业工场
上世纪90年代,整个珠三角,都成了热气腾腾的加工业工场。正所谓“镇镇办厂,村村冒烟”。欧美、日韩等跨国制造企业向珠三角转移IT零部件企业和IT装配企业,直至迁入整机制造业。通过大力引进外资和外国先进技术装备,逐渐形成了纺织、电子、玩具、钟表等产业集群,世界上大多数的工业产品都可以在珠三角“工业生物链”中找到配套行业和产品。
“MIC”创办于这个热气腾腾的时代。1994年,孙江(化名)等人在广州白云区龙归镇合股创建了这个电子制品公司。此前,孙江在珠三角一家典型的港资“三来一补”工厂当厂长。珠三角密密匝匝的劳动密集型工厂从无到有,从众到盛,孙江历历在目。
“MIC”是“Made in China”的英文缩写,意即“中国制造”。当时“中国制造”在世界上的声誉越来越高,初想到这个名字,孙江还颇为兴奋了一阵子,觉得很符合自己强烈的民族工业自豪感。
后来,公司还注册了“Made in China”的域名网站,由于没能续费荒弃了。几年后,这个网站被其他人重新注册为一家专业宣介“中国制造”企业的网站,据说现在网站的价值上亿元,这让孙江等后悔不迭。也由此可见“中国制造”这个品牌在现时的分量和价值。
“MIC”当时的主打产品是时尚造型的礼品电子钟,主要出口地是美国、欧盟、日本等国家,通过在广交会上拿订单,按照外商客户要求加工生产出产品,100%向外出口。
“80年代,中国流行的还是‘日本制造’,到了90年代,‘中国制造’已经打开市场,并且深入世界各国消费者的人心了。而‘中国制造’有超过三分之一是广东出口的。”孙江说。“那个时候材料便宜、工资成本低,外商对产品的要求也没有现在这么苛刻,再加上政策一直比较稳定,那是加工制造企业的黄金时期。”到1998年,“MIC”发展到近千人的规模,年出口值上亿。也是那个时候孙江先后换了两辆车,一辆韩国现代,一辆奥迪。
“那时候几乎全世界都有广东‘中国制造’的足迹”,“MIC”的另一合作者——广州市白云区人和致新工艺制品厂董事长胡刚宝说。1999年创办的“人和致新”正是脱胎于“MIC”。
统计数字也许是“广东制造”足迹的最好说明。2005年,佛山市进出口总值达到257.1亿美元,2006年外贸进出口首次突破300亿美元,达309.8亿美元,同比增长了20.4%。事实上这一年间出现了很多贸易磨擦,但佛山成绩的取得在于它又在欧美之外开拓了新市场。
尽管欧美发达国家不断对进口电子产品设限,但2006年输欧电子产品货值7.5亿美元,同比增长70%。惠州电子产品输往全世界161个国家和地区,比2005年增加11个。这一年,惠州生产的电视机、手机出口量均大幅增加,惠东鞋的出口则从9个欧盟国家扩到23个。
可怕的“中国制造”
不可思议的物美价廉背后是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及资源和环境的代价
“‘广东制造’能够行销世界,不仅在于出口量大,更在于无与伦比的性价比优势和市场竞争力。”孙江说。
孙江举了个例子。当年美国一家生产螺丝的著名公司,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为了与中国同类厂家竞争,采取了裁减雇员、更新设备、提高生产效率等措施,并将雇员薪金降到10年前的水平,还把所有更新设备的投资都打到成本之外,最后把产品价格定在每件29美分。但是结果如何呢?中国工厂的报价是每件21美分,仅比该公司原材料价格高出1.5美分。该公司总裁不能理解,中国人如何能用1.5美分来支付生产每件产品的设备、包装、运输以及劳动力费用的。
意大利、法国等欧盟国家也感受到了“中国制造”的竞争压力。据《时代》周刊报道,半个世纪前,制椅业曾令意大利东北部的小镇曼扎诺和它周边10个小社区非常繁荣。这个被称为“椅子三角”的地区每年生产各种椅子4000万把,全世界每3把椅子就有1把是他们生产的。但在过去5年里,曼扎诺约有200家公司倒闭,原因就是中国的制造商能以低几倍的成本生产出同样优质的产品。
“中国制造”的优势还蔓延到了意大利最负盛名的高级成衣领域。珠三角一部分制衣厂,甚至可以达到意大利奢侈品牌苛刻的质量要求,而成本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美欧对中国最初的恐惧,正来于此。”胡刚宝说。
“实际上这个谜底的关键在于,欧美是资本密集型产业,通过资本投资和更新设备来提高竞争力。而中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使‘中国制造’具备了可怕的竞争力。”
胡刚宝认为,一个问题应该两方面看,当美国制造业抱怨中国廉价商品抢走他们的饭碗时,这些物美价廉的中国货正在满足美国民众的消费需要,稳定了美国物价,使美国一直是“高增长、低通胀”。另外,大量的美国公司把工厂搬到中国,利用廉价的土地、劳动力、紧缺资源和巨大的需求市场,获得了巨额利润。而中国以宝贵资源和环境为代价在全球产业链的加工、组装等低端环节只是赚了一点加工费和劳务费,挣了一点辛苦钱。
“脆弱”的螺丝钉
一颗无铅螺丝实际折射了中国与众多产品输入国之间公开的贸易磨擦
2004年,“MIC”电子钟在销往欧盟时遭遇到一条“技术壁垒”。欧洲进口商要求,电子钟内部的一颗螺丝必须要是无铅的,否则放弃订单。
虽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部件,却卡住了所有的生产环节。孙江说,如果达到欧盟对那款螺丝的要求,仅为了这个螺丝,整个钟的成本要增加6到8倍,而且在中国,几乎还没有哪个厂家能生产得出这种无铅螺丝。
这颗无铅螺丝实际折射了中国与众多产品输入国之间公开的贸易磨擦。胡刚宝说,“产品有些瑕疵,但只是产品中极小而微不足道的一个部位,而因此所有的产品都要遭遇噩运。如此苛刻只能说明质量、技术只是借口,本意是要打击和遏制。”仅2004这一年,广东彩电、家具、对虾、纺织品等行业就先后遭遇到来自美国的反倾销、“特别保障”、SA8000认证(社会责任认证)等门槛,“贸易大棒”应接不暇。“2001年入世,应该是一个分水岭。”胡刚宝说,“中国加入WTO后,对外贸易进一步繁荣,这边越繁荣,那边越恐慌,贸易磨擦也就不断增多和升级。”
然而,一颗无铅螺丝一下子就将珠三角众多外向制造企业拒之门外。“三来一补”企业的薄弱之处也因此一览无余。
“中国制造”闯世界的身影出现了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