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大师：范思哲

　　2007年7月15日，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举行了一场名为‘Grazie Gianni con Amore’-‘Thank You Gianni With Love’的芭蕾舞表演。负责编舞的法国芭蕾舞大师Maurice Bejart希望借此剧向自己已经逝世十年的好友――詹尼·范思哲献上一份敬意。

　　范思哲的一生只有短短51年，但VOGUE杂志却盛赞他是“当代的米开朗琪罗”，他还占据“摇滚时装之王”的称号20余年，同时亦被誉为时装界的“恺撒大帝”。

　　1997年7月15日，1997年7月15日，他在迈阿密海滩的别墅门前遭枪击身亡。

　　范思哲1946年12月2日出生在意大利的勒佐卡拉布里亚，母亲是服装设计师，拥有一家制衣厂。范思哲9岁时，就在母亲的帮助下设计了有生以来第一套礼服――一种用丝绒做的单肩礼服。上中学之后，范思哲对于学校的课程失去了兴趣，所以中途辍学在母亲的制衣厂里当学徒。范思哲小时候的另一个爱好就是音乐，他喜欢意大利南方的民歌、现代流行音乐和古典歌剧。1972年，米兰的一家服装制造商看中了范思哲的作品，并且打电话给他母亲，要求他能够北上米兰。范思哲兴奋异常，立刻登上了开往米兰的列车，开创他的服装事业，这一年他才23岁。不久，一个成衣商登门要求与他合作几套服装，范思哲初试身手，便一举成功，他设计的服装极为畅销。合作人高兴之余奖给他一辆大众甲壳虫型轿车。待到条件成熟，范思哲于1978年创立了第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系列服装――VERSACE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起，米兰逐渐成为了国际时尚界重要的流行发布地，而意大利的服装产业也在随后的日子里急速发展，其基础包括奢华的纺织品的生产者和各种手工制作精细配件材料的工作室。范思哲在这种氛围下得到了成长，确立了他在产品供应商与设计创意之间的纽带地位。

　　家族企业的传统在意大利仍很盛行，菲拉格慕(Ferragamo)，米索尼(Missoni)和梵帝(FENDI)等大牌也证明了这种企业模式能在时尚界获得成功。范思哲也选择这样做，与商业人才――他的兄弟圣托(Santo)，设计师，他的妹妹――缪斯女神多娜泰拉(Donatellad),以及对时尚界经验丰富的多娜泰拉的丈夫博罗·贝克(Paul Beck)一同合作。这个强大的组合，把米兰的一家小店变成了一个控制近300家商店和拥有九位数回报的跨国公司。

　　范思哲帝国的标志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美杜莎，美女的头发由一条条蛇组成，发尖是蛇头。她代表致命的吸引力，她以美貌诱人，见到她的人即可化为石头，这种震撼力正是范思哲所追求的。

　　詹尼·范思哲从不为缺乏自信的人设计衣服，他说：“我喜欢穿出自我，如果你没有很强的自我意识，那干脆算了吧。”性感、具有煽动力成了范思哲毕生极力想表达的美。为此，他肆意的运用各种耀眼的材料，比如，金属丝片、塑料、PVC都能和丝绸、皮革一起自然地出现在范思哲女装上。詹尼不断挑战凸现女人线条和性感的底线：他设计的服装暴露比隐藏更加重要，领子常开到肚脐；紧身衣的缝制使女性曲线毕露；开缝间的花边似开似合，撩人心弦。从范思哲的所有设计作品中，人们很容易读出古罗马宫廷、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那股个性张扬、浮华铺张、享乐性感的浓重意味，范思哲也因为用时装光大传统文化而获得意大利总统授予的奖章。但他又并非全然的复古，人们你依然可以嗅到美国流行文化的大胆直露、激情热烈的味道，这让范思哲时装迸发出游弋于粗俗奔放、高雅华丽之间的巨大魅力。

　　范思哲的大部分作品都带有强烈的“仅限成人”的性暗示，时装界守旧派因此指责他的设计粗鄙、无耻；评论家们在文章中用“不文雅的设计”、“放荡的剪裁”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世界经济开始繁荣，人们对物质享受的追求越来越高，而范思哲所代表的艳丽奢华让他广受追捧——那些性感而外放的设计总是穿在各界名流的身上，从麦当娜到戴安娜，从泰森到安迪·沃霍……仅仅一件范思哲的晚装就可以成就一个女人的事业：1994年，当伊丽莎白·赫丽身着一款胸部用安全别针连缀的范思哲晚礼服，挽着男友休·格兰特的胳膊出现在《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首映式的时候，立刻谋杀了无数胶片，媒体称这是范思哲对时装界的漂亮一击，伊丽莎白·赫丽也因此一夜成名。

　　范思哲成功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对超级模特概念的大力推动。在范思哲发达之前，世界时装业只是由时装公司临时雇用一些模特儿参加表演，并没有靠时装业本身造就的超级模特儿。范思哲却一手培植了一批超级模特。这些模特以她们无与伦比的魅力，超凡脱俗的优雅，令人难以置信的完美身材，加上引人入胜的花边新闻，成为了八十年代女性气质的标准偶像，占据了各种新闻媒体的重要篇幅。琳达·伊凡吉莉斯塔、辛迪·克劳馥、娜奥米·坎贝尔、克里斯蒂·图灵顿这一大串响亮的名字无一不是出自范思哲手下。范思哲认为最能体现他心中女性所具有的诱惑的美的模特儿是凯特·莫斯。他认为她是真正“永恒的女性”。凯特·莫斯瘦小、单薄，在天台上有弱不禁风、让人爱怜之感。她的肤色永远苍白，眼神永远有让人捕捉不到的迷离。她的美，体现在每一根神经都充满渴望。她穿上衣服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是表达。穿着一袭深绿、果绿、草绿、淡绿色系的，上面缀满银色饰物无袖紧身拖地长袍的凯特·莫斯，是范思哲设计风格最精确的诠释。

　　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范思哲凭借着其名人圈内的如鱼得水在时装、设计、文化等诸多领域内功成身就，跻身名人堂，建立的范思哲时尚帝国涵盖领域广泛：除了高级订制女装、男女成衣、运动装、童装、内衣外，产品线还延伸至香水、眼镜、包袋、皮件等配饰，床单、台布、瓷器、玻璃器皿等家居产品。到了1997年，VERSACE的总营业额高达5.58亿美元，范思哲开始积极筹备公司上市，希望公开发行股票。然而两声枪响让范思哲的辉煌戛然而止，整个VERSACE王国陷入一片黑暗。

　　范思哲被枪杀时只有50岁，几天前他刚刚成为纽约第五大道647号的主人，那是无数人穷其一生梦想进驻的地方。第五大道647号的第一任主人，是美国铁路大亨乔治·范德比尔特，经过希腊船王奥纳西斯等历任主人，于上世纪90年代终于落入了范思哲囊中。在这座豪华的寓所里，悬挂着毕加索、马蒂斯的名作，当然也少不了影响范思哲设计风格的现代波普艺术品，不动产公司为其估价3200万美元。2005年6月，“647号”里大部分名画珍品，在苏富比高级拍卖行被瓜分一空。但这区区千万美元，未必就能抚平范思哲妹妹多娜泰拉紧锁的眉头。

　　范思哲死后，多娜泰拉猝然间被推到了前台，虽然对于接哥哥的班，多娜泰拉并非毫无准备。范思哲设计的第一套VERSACE服装时，她便开始充当模特，之后又长期成为哥哥的“缪斯女神”。大学毕业后，多娜泰拉全身心投入范思哲的事业，在八十年代末开始负责设计面向年轻人的副线产品Versus和童装系列，而VERSACE很多系列产品多娜泰拉都会参与设计。1996年，范思哲的耳朵被查出得了癌症后，他在公司便有意识地向其妹让渡更多的权力。

　　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过公司首席设计师的位置未免让人心碎。但多娜泰拉很坚强，范思哲葬礼举行的两周后，她回到了米兰的办公室，重整旗鼓。1998年，在范思哲去世一年后，多娜泰拉第一次独立举行了高级时装发布会，向世人表明VERSACE品牌并未随着创始人逝去而一蹶不振。虽然舆论褒贬不一，多娜泰拉并不为所动。她清楚，自己如果沿着哥哥的路线走，无论做得多好，都无法取代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所以她选择了一种更柔美的方式诠释VERSACE,而非性感得咄咄逼人，“我喜欢性感，但不喜欢把女人身体作为性渴望投射的目标。”

　　尽管多娜泰拉很快拥有了自己的设计风格，并逐渐为人接受，但公司的销售业绩在1998年后再也没有上升过，进入二十一世纪销售额持续下降，2001年起再也没有盈利。范思哲的死好像把这个时尚王国的好运气都带走了，公司上市计划泡汤了，亚洲金融危机重挫范思哲的亚洲业务。相反，接连发生的全球经济萧条、9·11恐怖袭击、SARS和伊拉克战争的重重危机让VERSACE只能苦撑。

　　此时，整个奢侈品产业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大资本如LVMH、PPR、历峰等集团在世纪之交大肆争抢收购大小奢侈品牌：与VERSACE齐名的意大利时装品牌如Gucci被PPR收购、FENDI落入了LVMH之手、Valentino被Marzotto集团收纳旗下……产业加速整合，资本运作和职业经理人管理正在取代传统普遍的家族经营。时尚业的游戏规则也与范思哲生前不同了，超级模特主宰一切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范思哲娴熟的营销造势无法继续沿用，而且VERSACE也失去了继续运用该手法的雄厚财力。

　　更糟糕的是，主持公司经营的多娜泰拉沾染上了毒瘾。尽管她在哥哥去世后的几年里稳住了范思哲的品牌形象和核心顾客，实际上已经心力交瘁，只能依靠毒品来逃避现实。1997年范思哲的市场价值高达9亿美元，七年后，数字就缩水一半；2004年，销售额为3.2亿欧元，比上一年又下降20%，亏损高达9500万欧元。有专家表示，范思哲“从技术层面上”濒临破产。

　　2004年对于VERSACE是最黑暗的年份，但是，就像一条抛物线，跌倒谷底之后，必然开始上扬。

　　在那一年，多娜泰拉意识到自己在吸毒这一慢性自杀的深渊里越陷越深，在好友埃尔顿·约翰和女儿阿莱格拉的鼓励下，痛下决心，远赴美国亚利桑那州一家康复中心接受戒毒治疗，开始了一场痛苦的自我救赎。

　　也就在那一年，VERSACE几年来释出股权寻求外部资金帮助的努力宣告终结。由于范思哲家族不愿让出控股权，面对公司巨额负债，几乎没有人愿意买单进入公司成为小股东。刚刚离开GUCCI的黄金搭档汤姆·福特(Tom Ford)和多米尼可德索勒(Domenico De Sole)曾有意向加盟，但汤姆提出的条件是要多娜泰拉让出首席设计师的位置，结果被她一口回绝。

　　还是在那一年的6月30日，阿莱格拉年满18岁，正式继承了舅舅留下的50%股份，成为VERSACE第一大股东。这位被范思哲视如己出的小姑娘醉心于表演，对经营家族生意毫无兴趣。但也正是她做出的重大决定让VERSACE开始走出困境：聘请职业经理人吉安卡罗·迪里梭(Giancarlo Di Risio)，带领公司从家族企业走向现代管理型企业。吉安卡罗十分欣赏这位年轻的女继承人，“是她的律师找到了我，是她最终推动了公司的变革，她和她的舅舅一样富有远见。”

　　吉安风格沉稳，乍看之下与VERSACE个性张扬的文化不太吻合，但这位轻声细语的中年人深谙意大利时装业的历史和运作。1986年，他和一位合伙人共同创立了IT控股公司，为意大利诸多针对青年消费者的时装品牌进行代工生产、分销和零售。在其担任总裁的15年间，他把一家小工厂发展成为年收入4300万美元的时装集团，并于1998年将公司成功带往米兰交易所。2002年1月，吉安被LVMH集团任命为FENDI的总裁，负责开展该品牌的业务重组。这便是范思哲家族看重他的资历和经验，而吉安对VERSACE多年来的情况也知根知底：VERSACE是IT控股的一大客户，其针对年轻人的Versace Jeans系列交由IT控股特许经营。

　　2004年8月，吉安正式接任CEO职位，范思哲兄妹分别担任公司董事局主席和副主席，多娜泰拉担任公司设计总监，专注于她一生热爱的创意设计。吉安上任后立即做出了一个扭转乾坤的战略决定，那就是对VERSACE品牌进行重新定位。在接受《周末画报》专访时，吉安向记者展示了他画的一个品牌金字塔: Hermès处在金字塔顶端，VERSACE距离顶端不远，位置只是比Chanel、Gucci,Prada稍微低一些。很明显，Di Risio将范思哲品牌调校到高端，果断砍掉那些内衣、童装、泳装、牛仔裤等低端产品线，告别奢侈品大众化路线，回归奢侈只为一部分人享有的传统。他说，“这就是我们想打造的范思哲品牌，一种源自意大利的高端、奢华、优雅、精致的生活方式。”

　　时尚品牌沉浮犹如潮涨潮落，在吉安看来，VERSACE不过是其中情节颇为曲折的一个，在职业经理人小心引导管理下，走出困境、重回接受众人喝彩的舞台中央的可能性日益增加，而让詹尼·范思哲牵挂多年的上市计划也将在2008年公司成立三十周年之际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