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利润 鞋都东莞面临转型突围
这些就是“东莞模式”留给本地人民的第一桶金。而东莞百余万户籍村民,也正因此被称为“食利者阶层”。
许多人认为,农民变成“食利阶层”,房屋可以继承,“股份”也按人头给,一些富裕地区的下一代一出生就含着“金匙”,一些学者则指责,东莞人是种房子的,租出去赚了钱之后,种更多的房子。
有了第一桶金的东莞村民,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不思进取”。除了种房子,东莞居民能够介入的产业,最初始的是生活服务业,比如开发廊,开食店。直至90年代开始,他们进入酒店业和房地产业的发展。
“食利者”也并不都是富裕的。贫富差距在他们中间一样存在。
塘厦镇蛟乙塘村居民赵叠寿就是“食利者”中的异类。赵叠寿的家是两间破败的瓦房,屋内低矮狭窄,住着一家三口。这跟同为塘厦镇的诸佛岭村的别墅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在其屋后,有6间更为破败和潮湿的简易砖房,据说是用来出租的,房租每月80元,但已经很久没能租出去了。
由于蛟乙塘村的开发程度比较落后,去年村里分红每人只有2300元。而村里提供的两个扫大街的名额,赵叠寿的老婆抽签也没能抽中。迫于无奈,她在门前已经卖出去的土地上,开了几分菜地,自己种菜卖菜,每天能有20多元的收入。
赵叠寿原本是个“搭客仔”,每月开摩的能赚三五千元。东莞禁摩,赵叠寿又没能当上村里的联防队员。由于没有劳动技能,去工厂做工每月工资也只有六七百元。他宁愿闲在家里。
“食利者”阶层的优越性没有发生在赵叠寿的身上,他似乎是东莞20多年飞速发展过程中遗忘了的人。当然,被遗忘的不止赵叠寿一个人。
东莞,被凿开的口子
住惯了圈大饼式的国内大城市,来到东莞会一时恍惚,不知道置身于农村还是城市,到处是农村,遍地是城市。这片在广州和深圳这两大都会之间的地区,成为一大片城市森林。
就在这片城市森林中,人们的经典描述是,居住着百余万已经富了的东莞农民,和数百万想要发财其实却发不了大财的内地民工,其中夹杂着抢劫者、乞丐、失学儿童。有人说这是一座农民城市。
在媒体眼里,东莞有不良纪录——“血汗工厂”问题未完,“童工”问题又现,“治安差”、“打工城市”、“污染重”。
在凉山童工事件中,使人们最震惊的是童工并不愿意返回家乡。凉山当地的社会经济极端落后,这些童工在家乡早已是“成熟劳动力”,
但繁重的农活仍然无法保证能让他们吃饱饭。部分被带出去的小孩并不是工头拐骗而来,而是被他们吸毒的亲生父母所卖。
“我不想回家,我爸爸妈妈已经把我卖了。”来自凉山越西农村的小女孩罗思琪不接受警察的帮助,理由是家里非常穷,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需要一份工作。
而与大多数城市一样,制造业发达的东莞提供了众多的工作岗位。童工的分布也正说明这一点,“东莞是凉山童工的一个据点,他们以这个据点为圆心,向四周发散,深圳、广州、惠州、江门……”来到东莞,几乎是他们的必然选择。
一条冰封的江面,凿开一个口子,特别容易钓到鱼。东莞就像那个被凿开的口子。
集中了来自国内各地1000万的劳工,集中了贸易顺差,东莞也就集中了社会问题、环境污染、能源消耗巨大、市政建设跟不上……诸多种种,都不是东莞以一城之力能够解决的问题。
行政设计与市场力量
东莞模式是国内最接近于自发的城市化路径,说得上是农民自主的城市化。同时,东莞为中国低端人群提供了城市化、工业化、融入国际大循环的机会。
现在,为顺应产业转移选择性发展的取舍,东莞要将东莞列车驶离原来的东莞模式的轨道了,例如对新移民加以甄选,扩大政府对经济干预,增强向上的行政能力等等。
但东莞要转向那里?其实还没有十分清晰的方向。东莞市人事局人才开发科某位科长因工作进展缓慢而叹,要引进人才,但到底要引进什么人才呢?按照政策设计者的设想,那就是“腾笼换鸟”。制造业走了,但是把总部、研发中心以及物流留在东莞。
这种设想也还没有得到基层的理解。“‘腾笼换鸟’没有想象的那么美,这是想当然的‘转’!”东莞市虎门镇政府宣传科教办公室主任李世贤说,“有产业才会有人,人口少了,第三产业也会受影响。”
据李世贤介绍,虎门实际上早已开始“转型”,虎门镇区专业的商贸城就是虎门未雨绸缪的一个象征。“虎门交通便利,现在虎门每天有20万的采购量。留住这一块,虎门就还有希望!”李世贤说,“虎门的转型符合经济规律,绝不是行政强行设计的。”
据报道,东莞的经济三分之一靠村镇集体经济。省与市一级领导为争取税收更愿意吸引含金量高的企业,而村镇为了解决就业、收租费及发展服务业,更乐意留住劳动密集型企业。“目前村民的医保、社保全靠集体经济,如果政府在转型中操之过急,可能会引发新的社会不安定因素。”东莞市一名官员说。
东莞市的转型在广东省“解放思想”的大框架下进行。自去年底以来,广东省政府在大会小会上,均旗帜鲜明地要求进行产业升级,坚决淘汰落后产能。但在东莞,有关“产业空心化”的担忧极为普遍,地方政府不断收到来自外资企业协会及行业协会的压力。实际上,当地政府在满怀诚意地希望企业能够留下。
制造业,是东莞的核心磁场。“把制造业理解成低级产品的生产形式,那就错了!”台商叶宏灯说,“制造业是全球经济供应链系统的重要环节,在市场、研发、制造这一条链中,制造环节会让任何一个国家产生效果。”
“如果你的产品要获得全球消费者的认同,你的质量、交货速度、如何把产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全球消费者手中,这才是一整套加工制造系统。”叶宏灯认为东莞没有好好利用制造业这一基础。
当然,东莞政府并不想抛弃传统制造业。哪怕是那些要迁走的企业,东莞政府也希望他们根留东莞,帮助东莞打造总部经济。这是东莞的理想。东莞想要发展知识密集、技术密集、人才密集的高端产业,那么就要想方设法补齐知识、技术、人才和研发等短板。
曾经的幸运儿东莞在整个产业结构的调整大潮中,一直扮演着打拼者的角色。珠三角的市场格局给了它“世界工厂”的地位。市场的力量是强大而不可阻挡的,已经发展起来的城市规模摆在那里,已经有那么多人力和资本集聚在那里,这对东莞来说是别地不可及的财富,是转型的基础,面对成本地平线升高、利润摊薄情况下的转型突围,东莞的新选择无疑会在中国市场经济发展轨道中留下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