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鞋企:风霜雨雪 半山坡上艰难地行进
台湾鞋业人最大的遗憾是只有加工,没有品牌。不是没有尝试过品牌,但“我们这一代是背书长大的,没有想象力,而且市场小,台湾政府又不支持”。
叶先生认为,大陆人有可能弥补这个遗憾,“大陆自己就是一个大市场,现在成长的一代又很年轻,比我们束缚少,如果政府支持,就能有自己的大品牌。”
至于当下这一关,他担心与外国采购商的价格博弈僵持期会太长,“最好不要到别人让步时,自己先倒了太多。”
制鞋属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受此次成本上涨冲击最大。显然,价格博弈正朝有利于制造方的天平倾斜——根据海关统计,今年前5月,东莞出口的鞋子,平均单价上调了27.3%。
东莞企业大量倒闭的传闻,去年就不断传出,广为传播。受访的东莞政府官员认为,是有一些企业关门,但远非成千上万,倒的大多是“体质较弱”的中小企业,上规模的企业出事的很少,整个行业出问题的现象还没有出现。
官员表示,他们现在的关键词不是“生存”,而是“提升”,更关注的不是挽救体质弱的企业,而是如何帮助活下来的企业提高技术含量、品牌价值,使面向生产的设计环节更多地转移到东莞,让东莞变成高质量的全球制造基地。
千万不要低估中国制造的实力
现在,目光转到了千里之外的浙江台州。
台州企业家有着最好的课堂,周围企业起起落落,几乎每天都是MBA课程的现实版,每个人都在认真地讨论生意,无论这个生意是什么。
一位经常来台州调研的PE(私人股权基金)管理人员告诉记者,千万不要低估了中国制造的实力。人们印象中的鞋业、纺织和玩具不能代表中国制造,过去中国制造大多数是赚点加工费(这样的企业不在少数),但现实中产业在升级,老板们的眼界在开阔,好的企业和行业总是层出不穷,给人们带来惊喜,也带来信心。
台州市商业银行的客户经理则说,今年以来银行的利润依然很好,从基本面看,企业大多还是可以维持的,倒掉的往往是那些失去了认真、寂寞地做好一个产品耐心的企业——前两年,机会太多,以至于很多企业家很难专注于某个领域,并在自己领域做出卓越的成绩。“一个企业的倒闭就像地震中建筑物倒塌一样,是由于多种因素。”
台州市发改委主任郑荐平说,在台州,目前技术密集型的产业很不错,资本密集型的则一般,劳动密集型的就不好了。
虽然转型和升级不是那么简单,但台州正在这条路上。比如,做工艺品的可以转做汽车装饰件;塑料也一样,原先做牙膏脸盆,地摊上到处都是这类台州货,全国铺天盖地,但现在已经基本转到做上下水管、汽车摩托车塑料配件等。更高级的医药也一样,一开始做化工,之后做原料药,再后来就到成品药了。“至于低端的制造业,则只能转移到中西部去。”
台州经委主任张锐敏则承认,台州企业确实出现了困难,表现在增幅下降、效益滑坡、投资萎缩。“但我觉得下滑是合理的、正常的,不下滑才不正常,说明这个地方生存在真空里,或者说在作假。”
但台州企业的生存能力,比其他地方的企业更强。整体出问题的就只有缝纫机行业。由于纺织和服装行业普遍不景气,因此缝纫机行业出现整体性萎缩。
张锐敏谈到,之前被广泛关注的飞跃公司资金链出问题一事,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研发投入过大,又遭遇银根紧缩而产生。
电动缝纫机的芯片原来都是从日本进口,提价权在人家手里,有时候为了芯片整个缝纫机无法组装生产。所以他们投入两亿多人民币,和中科院合作研发芯片。搞研发,银行不可能贷款,只能用资金宽松时的流动资金。这两个亿投到那里去,还没产生效益,就遇上银根紧缩,资金链就绷紧了。
现实中,明显可以看到,真正有技术创新能力的,而且这种技术创新能力已经形成市场能力的,有品牌的,基本可以克服成本上升的影响。附加值比较高的企业,提价的能力就强,现在对他们来说是机会。
海正药业就是这样一个企业。它连续52年没有亏损记录、持续增长,被认为是台州的骄傲。
在1970年代,它刚踏足医药领域时,就开了国内企业上门买技术的先河———花9万多元购买了一种新药成果进行生产。现在,他们在产品的储藏开发、新产品研发的先期投入非常坚定。“现在我们每年的研发投入占到销售额的8%,去年我们达到了9%多,发达国家也没有这么高的比例。”海正的管理人员很骄傲地总结,海正的经验是:风浪来了,靠临时调帆、调螺旋桨都晚了,应该在没风浪的时候就把动力都储备足了。
海正药业的董事长白骅62岁了,现在每天早上6点到厂里,晚上10点多回家,对于他,生活中惟一的乐趣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这样的专注和热爱,或许正是中国制造的能量之源。或许正是因为在台州看到太多同样的热爱和关注,那位PE管理人员才会毫不吝啬地把信心给了台州。
民工哪去了?
在各处的采访中,记者被同一个问题困扰:民工哪去了?许多受访者也向记者提出了同一疑问。
中国经济出现下行信号,这是中央高层都认同的判断。现在许多中小企业日子不好过是事实,一些企业压缩生产线甚至破产也是事实,这意味着,必然有一部分人失去了工作,市场上劳动力的供给会相对多起来。可是,为什么到处都在缺工,甚至比以往更甚?
曾就这个问题向一位研究宏观经济的美国教授请教,他凝思许久,给出了答案:“中国经济在几个月里实现了升级”。
这当然是开玩笑。经济学家给不出解释,那么现实中呢?
去年11月,东莞常登鞋厂宣布结业——并非倒闭,只是台湾老板对未来预期不好,主动退出了这个行业,传言说,老板回台湾从政去了。
今年3月底,来到已关门的常登,整洁的厂区里只有几位负责销售原厂设备的人员,其中一人告诉记者,“常登关门了,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老板给的赔偿很公道,7000员工也按不同工序分批遣散。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是,其他工厂纷纷在常登门口现场招工,甚至有的工厂派了大巴来接人,这里的员工不仅没有失业之虞,相反成了争抢对象。
而在7月,记者的同事在东莞的华坚集团门口,也注意到,有大量从其他工厂来应聘的生产线工人,甚至有的是整条生产线上的人一起过来。
在江西的上高,由于裕盛、旺旺等大型企业前来投资,使这个著名的劳动力输出大县(每年6万人外出打工)出现劳工紧缺,两年时间里,他们从劳动力输出地变成输入地。
过去当地的企业自主招工一般都能招满,但2006年裕盛投产后,裕元、匹克、旺旺等用工大户就不得不依靠政府组织招工。每年劳动部门向各乡镇下达招工指标,在春节前后乡镇干部逐户上门做工作,劝说外出打工人员进入本地企业工作。
从2006年到2008年两年间,上高县便劝留了近3万劳动力在本地就业,同时将原来留来留在农村的近1万农民通过培训转化为企业员工。
但这仍满足不了需求。上高政府不得不多管齐下:一方面向四川、湖南等劳动力资源大省派驻劳务机构,吸引外地劳动力前来上高打工;另一方面则在上高设立了省级职业培训基地,以吸引周边地区人员前来培训,并留在当地就业。
为了方便本地劳动力的就业,上高县开通了环绕全县的公交系统,本地农民除了白天上班之外,晚上和双休日还可以做些家务和农活。
在政府的努力之外,企业的用工制度也发生了变化,对工人年龄的要求从过去的35岁以下放宽到了45岁,同时在每年的农忙季节视生产情况给员工放假,以吸引更多的农村劳动力前来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