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七:从颠峰跌落
从1998年5月囯棉七厂改制成为石家庄棉七纺织股份有限公司,国有成分从100%减至0,厂长又从工人们手中收购股份,终于成为了最大的控股者。
所有权的改变,并未改变棉纺织企业衰落的命运,在私有化改革10年之后,棉七的铁门徐徐关上,于是原本日夜喧嚣的厂区变得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已进三月,石家庄依旧寒冷。
直到张昆搓着手问怎么这么冷,芦义竹才发现屋子里唯一的取暖工具—那台老式电炉子的炉丝已经彻底变暗冷掉了。
芦义竹熟练地在椅子上略微前倾,胸口顶住办公桌,左手将被办公桌掩住的电闸重新合上,电炉丝慢慢地又泛起红光来。
芦义竹和张昆所在棉七工会的办公室一整个冬天都没有暖气,棉七的锅炉只能用来为工人宿舍的住户们供暖,供暖费是市政府支付的—因为停产一年多,每个月只发100元生活费的工人们负担不起这个北方城市昂贵的冬季取暖费用。
芦义竹近乎于矫情地更正来访者的说法:“棉七是停产,不是破产。资产总额这么高,哪能说破产就破产。”他说等到市场行情好转,工人们就能回来上班,只是她也说不准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在张昆看来,这一天怕是永远不会来了,芦义竹不在屋里的时候,他小声说,“我看是没有复产的希望了,连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芦义竹和张昆是棉七的老工人,他们都曾经历过棉七的全盛时期,也见证了棉七由盛而衰,他们没有走,盖因他们的身份是工会干部,而不再是单纯的工人。
他们和其他一百多名员工一样,每个工作日都要正常上班,除了处理工厂遗留问题,还要担负着守护工厂的责任。
他们是棉七最后的守门人。
1976年,18岁的芦义竹进入棉七成为细纱车间的一名女工,在纺纱机旁,她用10年时间成为棉七最知名的先进集体—杨琍瑛小组的第六任组长,并且一路从厂劳模当到省劳模,最后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现在,曾经的劳动模范,如今的工会主席,履行的是守门人的责任,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待来办理各种离退休事宜的老工人们。
芦义竹很少再进入厂区空荡荡的车间里,因为“每次进去都很难受”。她说,很多老工人回来看见厂里的情况,眼圈忍不住地红。
她念念不忘当年机器全部运转时,车间里从不停息的轰鸣声;念念不忘当年下班后,姐妹们在厂区花园里散步时的情景;念念不忘当年在纺纱机前每一个操作步骤……她说,纺纱女工操作机器的时候,就像跳舞一样。
曾经热闹的车间,如今平静得如同旷野,惟有雨后或者雪化时从老旧的厂房屋顶上漏下的水滴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才能让访客意识到,这里不是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