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羊绒的“圈养”之路

　　“羊毛掺沙子，养活一家子”的做法重挫灵武羊绒业，也间接推动了灵武产业升级。

　　“还最后20万元的时候，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得往下掉，挡都挡不住。”说到此处，丁学福表情严肃，语速缓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这个53岁土生土长的宁夏汉子，从贩绒、卖绒再到办梳绒厂，他几乎见证了羊绒产业在这块片地上所有的跌宕起伏。在那个人均工资不到100元的年代，290万的羊绒外债，曾让他近乎绝望。

　　河北大迁徙

　　如今，丁学福是灵武华鼎绒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企业规模不大，20多台梳绒机，但这是他刚进入羊绒分梳行业时所投资金的10倍。

　　20多年前，跟许多当地人一样，丁学福游走于甘肃、青海、新疆一带搞起了贩卖羊绒的生意。

　　这样一个庞大的收购群体，每天都会将全国各地的羊绒聚集起来。据资料显示：全国70%的山羊绒原料在宁夏集散，65%的山羊绒在此分梳加工，宁夏的无毛绒出口占到了全国的35%。

　　“后来跑累了，就开了个铺子卖羊绒。”丁学福说。

　　令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上世纪80年代末他遭遇了平生最大的一次危机。由于羊绒是素有“软黄金”之称的稀缺品，价格出现暴涨扰乱羊绒市场的现象屡有发生。在当地至今还流传着“羊毛掺沙子，养活一家子”的民间顺口溜。掺沙能够增加重量，但也致使后期的分梳难以进行，销售商亏损，羊绒收购锐减。于是，恶性循环的绊脚石最终还是砸在了羊绒贩子身上，巨亏倒闭像瘟疫一样开始蔓延。

　　丁学福的羊绒生意恰逢这个节骨眼。“买的时候40万/吨，但卖的时候只有十几万，后来卖都卖不出去。”丁学福无限感慨，“一下亏了290万，赔得一分钱都没有了。”现实的问题更是让他措手不及。有人提着刀上门要债，有人到法院起诉，甚至有人要抱走孩子抵债。那时候，逼得他差点去死。

　　无奈之余，丁学福举家东迁，搬往河北清河。

　　“1991年我去的清河，主要是给当地供羊绒原料。”丁学福对记者说。刚开始他坐火车背着几十斤羊绒到清河去卖，或者到邮局去邮寄，再后来就用车送，一车一车的往清河送，两三家凑一车，五六吨、七八吨、十来吨的不等。

　　丁学福之所以选择清河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当时清河已经形成了很大的交易市场，内蒙古、甘肃、宁夏、新疆等地的原绒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汇集，清河成了全国最大的羊绒加工集散地；二是因为这里对外地羊绒老板的政策比较好。“当时，包括宁夏、新疆、甘肃等外地的羊绒老板都免税。”由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清河。

　　如丁学福一样，那时一批一批的宁夏羊绒贩子举家迁往清河。租房子，买机器，梳绒，后来家都安在那了。据统计，当时在清河的宁夏人大约有两千。

　　丁学福被迫的选择，算是做对了。在宁夏羊绒市场萧条的时候，没人敢去买绒，他以赊账的方式去购买。“第一车绒，我就赚了7万元。这也成了我翻身的本钱。”丁学福说，“那时我们资金比较少，买三五万元的货，马上就可以卖出去，很快就可以收回现金。”

　　“在哪也没有清河这样的优势。”正是靠着这种快买快卖以及自身的信誉，丁学福每天都会有数万元的进账。短短一年时间，他便还清了290万元的欠账。

　　入园的难题

　　“尽管在外挣了钱，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说这话的时候，丁学福叹了口气。

　　12年后，丁学福回家乡的机会终于来了。2003年，宁夏回族自治区将羊绒产业列为自治区重点发展的特色产业，并在灵武和同心两县同时设立羊绒产业园区。那时，灵武市作为当地重要的羊绒产业基地便在河北清河县进行招商，丁学福心动了。但回去后，生意还能不能像在清河一样红火，他心里没底。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回家乡。“虽然都是宁夏人，但毕竟自己是同心人，也怕灵武当地人有偏见。”他向记者讲述着当时回到宁夏前的另一份担忧。虽然有离开的想法，但突遇“非典”，他不得不留在了灵武。于是，丁学福拿着在清河积攒的数百万元开始在灵武园区建厂了。

　　“当时，从清河回来的有10家企业，基本都是年产20～30吨的小企业。他们进驻园区确实有很多顾虑。”灵武羊绒产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冯克洪向《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表示。

　　他解释说，“长期以来，活跃在宁夏羊绒市场的这批人对于整个羊绒市场发展的认识还很欠缺，在当时很少有人能意识到，中国的羊绒产业必须要实行园区集约式发展。”因此，灵武市羊绒园区为了吸引企业入驻，采取了“能免则免，能缓则缓，能减则减”的政策。比如，土地款不会一次性收清，可以预交30%或50%，先建厂。

　　原料价格和融资难依旧是横亘在类似于丁学福这样小企业主面前的最大难题。

　　此前，在第一批从清河到灵武羊绒园区的10家企业当中，已经有两家因为资金链出现问题而撤走了。据冯克洪介绍，目前整个园区的企业需要的贷款在30亿元左右，巨大的资金需求，单靠企业自己很难解决，这也成为羊绒企业进驻园区的一大瓶颈。

　　而宁夏雪晶绒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刘锦荣还有招工难困惑。他感叹道：“我把工人的工资从1200元加到1500元，甚至有些已经到2000元，还是留不住人。”针对企业里女工多男工少的特点，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尽量多招一些男工，以期待实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效果。也许他并不明白，这并不只是他的企业所面临的问题，而是中国劳动密集型企业面临的普遍困惑。

　　“没有钱不行，没有人也不行。”冯克洪说，“目前，灵武最大的羊绒企业宁夏中银绒业股份有限公司的高管和中层基本都是外聘的，设计师都是从深圳、香港、意大利请来的，必须这么做。”

　　后来者居上

　　如今看来，7年前丁学福迫于“非典”而未走成是幸运的。宁夏两个同时兴建的羊绒园区，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后，其发展状况的差距已经显露无疑。

　　作为宁夏另一个重要的羊绒集散地，同心被称为真正发展羊绒产业的“祖师爷”。上世纪80年代初，同心被称作“旱码头”。羊绒贩子背羊绒卖到南方去，再把很多小商品，包括打火机、电子表等带回来交易，正是如此，同心就成为了一个小商品流通集散地。也正是因此，同心日后被定位为羊绒流通集散地。

　　宁夏轻纺工业局副局长朱俊玲介绍，2007年宁夏政府召开的羊绒产业会，进一步明确了灵武和同心不同的产业定位和发展方向。“同心县要依托庞大的收购队伍，紧紧抓住羊绒资源，重点发挥羊绒流通集散地的作用；灵武市要依托现有的优势企业、较好的产业基础、稳定的外销渠道，重点发展高端产品的生产。”

　　冯克洪向记者表示，之所以同心和灵武重新定位产业发展方向，主要是因为灵武在发展羊绒产品生产方面有很多独特的方法，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灵武成立羊绒基金，该基金的规模在2009年已经达到1200万元。灵武羊绒基金主要用于所有企业的技术改造，例如引进可以纺纱、加工绒条等的先进工艺设备；同时，还有一部分用于品牌宣传和产品研发以及高端人才引进。而同心由于地处山区，交通、环境条件都比较差，经济实力也较灵武有一定的差距。灵武刚建园区时，投入资金是3000万元，规划面积3600亩，现在已经开发了2600余亩。而目前，同心园区的面积是500亩，地方财政支持相对也比较少，所以这些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如今，在灵武羊绒产业园区一般的小企业的梳绒机都属于第二代、第三代，一些大企业都是第四代、第五代，甚至第七代。“羊绒产业是一个小产业，但是在装备制造行业是有潜力可挖的，支持的力度都在不断加大。”冯克洪表示。

　　他解释说，“现在新式机器与原来单机的最大不同是，单机需要七八遍才能把毛梳理干净，现在一台机子一遍就可以了。这样的一次性成型工艺，使羊绒的损伤率和工人的劳动强度都大大降低，工人的劳动环境也得到了明显改善。”

　　龙头出海

　　与丁学福、刘景荣所执掌的小企业相比，灵武羊绒的龙头老大中银绒业不仅在技术、资金上有着无以比拟的优势，在完善产业链上也走得更远。

　　冯克洪介绍说：“灵武羊毛衫的质量行与不行，关键在纺纱，纺纱从染色到纺织，看着简单但有很多科学的因素在里面，但灵武企业的瓶颈恰恰是缺少一流的纺纱技术。”

　　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恰恰给中银绒业带来了机会。邓肯纱厂拥有独一无二的纱染技术，为世界顶级服装品牌供货，是苏格兰一家世界上顶级羊绒纱线生产厂商——英国道森国际集团旗下非法人经营实体。由于业绩下滑，道森国际有意出售其旗下邓肯纱厂的业务和资产。

　　而中银绒业要想收购这样一个具有122年历史的国际知名企业是有一定难度的。“国外的养老保险、人员安置、劳动保障制度都相当健全，这是当时比较麻烦的事情。”冯克洪说。

　　2009年6月16日，中银绒业全资境外子公司邓肯有限公司与道森国际集团下属的道森贸易签订《资产收购协议》，收购道森贸易下属非法人实体邓肯纱厂的业务和资产，包括固定资产、存货、无形资产以及相关合同等。

　　宁夏轻纺工业局产业处处长吴希林告诉《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此前英国人曾担心，中银绒业会不会将他们的先进设备搬回中国，留下一个烂摊子。”实际上，这份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收购完成后，邓肯纱厂197名员工原班不动，总经理也是英国人。新邓肯公司也按当地规定向员工提供新的养老金计划。

　　收购邓肯纱厂这样一家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品牌纱厂，对于中银绒业可谓如虎添翼。邓肯纱厂拥有当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纱染技术，是目前世界顶级服装品牌的主要供货商，其销售网络涵盖欧洲、美国、中国和日本等主要羊绒制品消费国家。

　　收购完成后，中银绒业不仅获得了领先的纱染技术、知名的纱线品牌以及欧洲的销售网络，还以相对优惠的价格向其提供原材料，并在我国推广其产品，扩大营业收入。此外，中银绒业还可通过邓肯纱厂已有的销售渠道销售中银绒业的产品，实现优势互补，发挥协同效应。

　　此时，意大利施耐德公司试图在羊绒原料和分梳领域与中银合作。而中银绒业董事长马生国语气坚决：“在这两个领域不合作。”他的理由很简单，合作就必须优势互补，施耐德要有诚意就应该拿出技术和品牌与中银绒业合作，否则免谈。

　　今年4月，中银绒业再次实施收购了邓肯公司所在地的土地建筑物资产，交易完成后获得土地建筑物的永久所有权。在国内企业走出去的道路上，中银绒业显然迈出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