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服装业:欲再造河山先得想办法活下来
-中国服装制造业生态调查
生意社8月14日讯 厂房招租,物流冷清,市场萧条……南都记者上周五在服装制造重镇东莞见到这一幕。服装巨头直营工厂退军中国,中国的服装制造业出路何在?
在东莞服装产业链从业者口中,所谓人力成本上升什么的已不是困扰的重点,真正让他们焦虑的,是如今东莞服装业的是竞争力。成也竞争力,败也竞争力。正由于过去独步全球的强大制造力与成熟的配套,这里的服装商们慢慢“养尊处优”了起来。直到外部环境恶化危机到来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做品牌比不过浙江福建,拼成本比不过东南亚,竞争力大打折扣。
一切发生得太快,接下来怎么办?这不会是绝境,政府扶持,制造业升级,企业转型,都在进行中。只是他们有所觉悟,这不会是一条一帆风顺的道路,可以预见整个过程既残酷又痛苦。想要涅槃,先得想办法活下来。
幻想重拾贸易梦
“周先生还在做导游吗?”“是的,而且现在看来是遥遥无期。”北京时间8月13日上午10点,美国西部时间19点,南都记者拨通了周瑞的电话,这名已获得绿卡的中国人在美国洛杉矶呆了快20年。“我原来一直做中美服装贸易,到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美国需求下滑,生意很难做,才改行当了导游。”周瑞当时坦言,自己并不想做导游,等熬过这段经济不景气的时艰,还会重拾贸易生意。他还与南都记者约定,到时候在广东相见。
然而,大半年过去了。用周瑞自己的话说,重操旧业的“期盼”仿佛成了“幻想”。“我也看到了阿迪达斯关闭中国自有工厂的消息,昔日很多在中国的贸易伙伴现在也另谋出路了。”他告诉南都记者自己在美国的一些所见所闻———不少“中国制造”的品牌现在也换了产地。诸如G A P、N orthFace等,缅甸、柬埔寨等东南亚地区变成了他们的生产基地。
回看东莞服装制造业,一方面是发达国家需求放缓,另一方面则是老生常谈的成本问题。虎门君泽服饰的李先生给南都记者举了个例子,“我的厂规模只有1000平方米左右,过去工人1200元/月包吃住,但自2009年开始人力成本不断上涨。”现在若没有1800元,根本招不到人。而他这样的小厂也只能开出这样的价码。按此计算,人力成本上涨了50%.
雅昕服饰董事长罗显贵也提到了人力成本上涨的问题。在他看来,相对于东南亚国家,中国的人口红利正在消失,导致加工制造环节移向东南亚。不过相比之下欧美需求放缓的影响则更大,“现在不怕招不到工人,因为包括我在内,很多厂都在减产,减少开工的车位,工人的需求量也没有过去这么大。”他把自己现在生意形容为“半休眠”,等待一个“旺季”再发力。
颓相:富民服装城“降温”
以人力为代表的成本问题出现并非一朝一夕。早在阿迪达斯最后一间中国自有工厂关闭之前,另一家体育用品巨头耐克在2009年就关闭了自己在中国的工厂,并联合原本在国内开厂的台湾宝成集团等合作伙伴,把生产基地移去了成本较低的东南亚。
当时在东莞服装制造业看来,这是一种现象,但不会呈“燎原之势”,因为和越南、柬埔寨等地相比,虽然当地人口红利明显,但整体配套,例如上游供应链、物流等,远远不及广东,不及东莞。
事实也是如此。一名曾到东南亚调研的广东鞋业商会负责人告诉南都记者,除非是规模非常大的制造工厂,可以在物流和原料上靠规模站稳脚跟,否则直到目前为止,东南亚所谓服饰鞋业配套仍比不上东莞,特别是各类中小规模贸易。
不过从南都记者的调查情况来看,全球市场需求低迷正让这些成熟的配套优势,变得无用武之地。
作为全球知名的服装集散市场,虎门富民时装城诞生于1993年。按照富民集团办公室副主任江华洲的说法,这里的许多人可能在短短几年间就赚到了过去要花几代人才能积累到的财富。然而自全球经济危机爆发至今,富民服装城的“热度”已明显不如从前,今年则更显萧条。
“上午会稍微多一些,下午则基本没生意。”8月9日中午,服装城西北面不远处的一家快递公司内,华姐正在给孩子喂饭。她告诉南都记者,当天上午只接了三单发往东北的生意,单也不大。“现在就这样熬着,每月赚的钱能交房租就好。”不过她并不准备关掉这家门面,“我们做了10年以上,之前也有大把赚钱的时候。”和罗显贵一样,华姐也认为好日子会再来,但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除了华姐的快递公司,南都记者步行穿过服装城外围,大大小小数十家快递公司同样门可罗雀。进入服装城内部,琳琅满目的商品迎面而至,放眼望去几乎没有空着的档口,档主们亦卖力推销着,氛围甚是热烈。唯独三三两两的顾客,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很不协调。
在靠近室内中心广场的地方,搬运工王娟(化名)坐在地上,身旁放着俗称“小坦克”的运货小推车。她指着广场中心零星几包货物和在旁玩耍的孩童说,过往这里总是聚满了人,堆满了货。人们拿着手机和货单高声喧哗着,他们作为场内受雇的搬运工,忙得不得了。至于现在这种冷清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她只是淡淡道,“挺久了。”
痛源不重品牌赚快钱
“整个东莞的服装产业链仍然很强,问题出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华捷咨询服饰行业分析师梁芬洛认为,东莞历年来的优势在生产和配套上,但核心还是围绕生产端。如今出现需求下降,整个产业链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过去的优势发挥不出来,新的优势又还没构建完成。她特别提到了转型升级的问题,“早在经济危机爆发时,广东便提出过转型升级,其中关于拓宽竞争力方面,创立品牌是一条公认可行的道路。但现实情况是,期间真正崛起的广东服装品牌屈指可数。”
东北人钟斌在东莞做了十几年的零售连锁,目前在一家立足东莞辐射全国的大型连锁企业担任总裁助理。他也特别提到了东莞服装品牌的问题。“一直以来,来东莞从事服装生意的人依附在一条完整的生产贸易产业链,习惯了赚快钱。”在对比3年前和现在服装业所遇到的境况时,钟斌认为最大的区别是国家“4万亿刺激消费”政策。“3年前有4万亿,现在却没有下一个4万亿。”
“美特斯邦威、森马、安踏、匹克、361度……浙江和福建的服装商人不能说更有远见,但因为更早建立品牌,现在日子过得比单纯做加工或做贸易的东莞商人要好。”钟斌称,自己不少做服装的朋友也意识到了这点,算不算“为时过晚”谁都说不准。但他们很多并未走到破产或倒闭的境地,只是把资金回笼并“蛰伏”了起来,等待下一个机会。
梁芬洛认为,目前全球需求放缓是主因,所以东莞遇到的问题,其实长三角、福建、东南亚也都遇到了,关键是谁有实力熬下去。她赞同许多东莞企业主动减少产能持币观望的做法,但不能错失转型升级的时机。
关于这种猜测,罗显贵则向南都记者表示,做品牌会冒更大的风险,所以3年前并没有走出这一步。但自己做了几十年的服装生意,现在看来除非转行,否则有点规模的都在尝试做品牌,自己也准备“搏一搏”。
对策:服装大商圈
根据东莞市经信局最新统计数字,今年上半年,东莞包括纺织服装鞋帽企业在内的规模以上工业内销产值1931.33亿元,同比增长1.2个百分点,情况并不理想。
现实摆在眼前,昔日东莞服装产业的优势仍在,只是抵不过低迷的市场;做品牌是一条出路,但现在才开始,注定布满荆棘。例如,因为早已名扬四海,富民服装城的商户们向来对上门采购的批发商青睐有加,而对只买一两件的零售客户往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然而有鉴于萧条的市场环境,富民时装城开始面向零售客户做出调整,从7月21日起至8月31日的40天时间内,联合1500家场内的服饰商进行专门的零售活动。据了解,这是该市场成立近30年来首度发起服装零售活动。
“富民有几十年的历史,遇到过的困境也不止这一次,2003年非典时期,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还有国内其他地方的服装批发市场崛起,都曾带来过冲击。”面对现状,江华洲显得很坦然。他表示,经过几次冲击,可能东莞多如牛毛的各种小型服装制造厂和贸易商会倒闭,但同时也带来一股向上的推动力。“东莞、虎门、富民,毕竟还都是有影响力的市场,有影响力的企业,根基还在。”江华洲称,其实现在已经有了些复苏迹象,例如由东莞市政府主导的服装大商圈概念,有统一的市场推广和调整,效果远胜于过去企业“单兵作战”。
君泽的李先生则从小生产厂的角度谈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目前我只帮定点企业做工衣的加工,有稳定的客源,并没受到太大的冲击。”逆境中,东莞服装从业者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思维模式,也在发挥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