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工厂“进城出城”记
计划经济时代的公记隆丝织厂和红棉丝织厂。
佛山纺织业在百年间经历浮沉,记忆中的辉煌和沉寂随着本报报道逐一浮出水面。今天,我们再将目光放在纺织企业的“进城出城”记上。
佛山丝织业历史悠久,清光绪年间就有丝织行业,多是小家庭作坊。1873年,陈启沅回南海西樵创办近代中国第一个民族资本经营的机器缫丝厂,南海县最早的一批近代产业工人也随之诞生。新中国成立后,不少纺织企业都愿意建在城里,纺织女工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改革开放后,港企开始逐渐转移到珠三角地区。在20世纪90年代期间,佛山纺织业曾经辉煌一时,无数台机器昼夜24小时转动,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也昭示这个行业的兴旺。
然而,近几年来,纺织业因人力成本的飞速上涨、原材料价格的不稳定,以及环保治污成本的升高,让其一度萧条,不少纺织厂外迁或倒闭,整个佛山的纺织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佛山纺织业
百年变迁记
进城记——
从古老的桑基鱼塘到近代纺织业的兴起,这其间,纺织企业的命运真实地记录了纺织业百余年来的沧桑变化。
上世纪30年代:
丝织厂曾被称为“尼姑厂”
在南宋后期,佛山纺织业已经开启生产之旅,明代生产的丝织品已经日渐销往海外。而最大的转折点,莫过于1873年陈启沅回南海西樵创办近代中国第一个民族资本经营的机器缫丝厂——继昌隆缫丝厂,在引进机器缫丝的影响下,佛山丝绸市场竞争力大增。继昌隆缫丝厂创办以后,大小丝织厂陆续诞生,南海县最早的一批近代产业工人也随着诞生了。
上世纪30年代中,南海西樵的企业家欧济川等人逐渐转来佛山开设纱绸厂。在当时,女纺织工却有一段“血泪史”。据佛山市档案局专家麦文东介绍,当时由于女子工钱低,佛山纺织业多用女工。女织工生活异常艰苦,有些工人甚至拿滑机油煮菜叶充饥,结果容易中毒腹泻。
在布匹好销时,老板规定女工们每天要织十五六个小时。但在淡季时,则只准织半天,每年有一至两个月大停工。停工后,老板只留部分工人,大部分被解雇。
由于种种非人的折磨,许多丝织女工都意向寡居而一生没有后代,因此,丝织厂在旧时曾被称为“尼姑厂”。
计划经济时代:
纺织女工是城市亮丽风景
1953年,零散的大小丝织厂被统一收归国有,国营的广东红棉丝织厂随后建立,并与公记隆厂合并。1958年,年仅20岁的湖南人周莲送随丈夫张全贵从上海来到佛山,到红棉厂当起纺织女工。“当时的技术人员全部从上海调配过来,我爸爸就是这样。”今年52岁的佛山人张梅英回忆道。1962年,张梅英在佛山出生,此后也在佛山市棉一厂工做了大半辈子,可谓纺织工人世家。“在厂里站了几十年,直到2000年才退休。”
“城市的地标不是现在的文化馆、博物馆,而是大型工厂和烟囱。”张梅英告诉记者,从上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当时在红棉厂和棉一厂工作是一件体面的事情,纺织女工是城市里响当当的职业,纺织女工也成为城市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但却是高强度的体力活。“工厂每天24小时运转不休息,24小时都有人上班,因此,工人们每周是按四个班次来轮班。”张梅英回忆称,当时的工厂根本不愁没有订单,源源不断的订单接回来,让纺织女工们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改革开放后,随着大小私营企业的兴起,大量的订单开始被私营企业抢去,国有企业开始步入衰落,昔日辉煌不再。
改革开放后:
港资涌入纺织厂遍地
上个世纪80年代,大量的港资纺织企业向珠三角地区转移,佛山良好的地理位置也成为当时转移的阵地,这里集聚了大量的广西、湖南外来务工人员,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有着极大的优势。
在那个年代,张槎第二针织厂和张槎羊毛衫厂都特别有名,奔腾针织厂负责人江伟登回忆,这些港资企业成了佛山纺织技术的摇篮,带来了技术和生产机器,用工成本也特别低,上世纪90年代只需要几百元,但近5年来,整个纺织业的用工成本快速上升,从以前每个月的一千多元发展到现在的五六千元,而且还面临着用工难的问题。
与此同时,原材料的不稳定、纺织业存量众多以及整个经济不景气,让过去利润高达40%的纺织企业异常煎熬,进入“微利时代”。
出城:
是产业转型升级需要
更是保护家园的需要
上世纪90年代前,在佛山顺德叠滘流行着洗龙舟水的习俗,妇女会带着孩子到河涌,用龙舟水为孩子洗澡,祈祷孩子身强力壮。如今,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数据显示,佛山对各区环保责任考核的35条河涌(中心区的主要河涌),水质污染严重,今年7月达标率仅为四成多。
广佛一家亲,同饮珠江水,两座城市从地理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每年的广佛联席会议上,共同携手治水屡屡被提起。以汾江河为例,它连接着广佛,水质直接影响着两个城市。然而,在它的周边聚集了众多印染企业,每年数百万吨废水排水量,已经严重影响了河涌的水质和两地居民的日常生活。
表面上看,印染企业陆续搬迁佛山中心城区是城市产业转型升级的调整,但它的背后却是城市进程的发展、人们对生存环境更高的要求以及广佛两座城市共同治水、保护环境的需要。
出城记——
在时代的滚滚车轮下,纺织企业曾经纷纷“进城”,因为它适应了经济发展的需要。然而,30年河东,30年河西,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不少纺织企业或关闭或搬迁,作为其中的一环,印染企业甚至逐渐在中心城区销声匿迹。
今非昔比:
“黄金十年”已成历史
2002年日韩世界杯,无数球迷身穿喜爱国家的队服,在疯狂地呐喊助威。也许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队服的面料是来自佛山张槎的奔腾针织厂,每天几十万件量的生产,让奔腾针织厂的工人忙坏了,对纺织业来说,这也是“黄金十年”。与当年的疯狂订单、昼夜不停地忙碌相比,如今这家有着30多年历史的纺织厂已经略显萧条,从今年开年以来,生意一直都不好,60多台大圆机不少都处于闲置状态。
“每天在朋友圈都会看到,说有纺织厂倒闭了,今年感觉纺织业是最困难的时候。”27岁的江俊棋说,他的父亲江伟登在纺织业干了一辈子。上个世纪80年代,张槎出生长大的江伟登,初中毕业后到一家羊毛衫厂打工,学习到技术后,他开始创业,从只有2台机器的小作坊,到雇用工人,逐渐发展成为一家大型规模的纺织企业。
30多年来,江伟登见证了这个行业的迅速发展,经历了最鼎盛的期间,如今面临着纺织业发展的重重瓶颈,今年整体行业的不景气。
竞争激烈:
大大小小纺织厂林立
尽管在佛山每一天都有纺织厂倒闭,但是每一天又有新的纺织厂成立,由于这个行业的低门槛,让无数外来务工人员“下海”自谋生路。在佛山的针织名镇张槎就聚集了2000多家企业,还有无数个没有工商登记的小作坊。在塱宝西路,随处可见各种纺织厂,涉及整个纺织产业链条的多个环节,这里有得天独厚的发展纺织业的环境,纺织企业高度集聚。
“很多外来打工者在大的纺织厂做了几年,掌握了技术后,就自己买一两台机器,全家人做小作坊。”江先生说,跟以前动辄要几十万元一台的机器相比,现在的国产机器几万元就可以买到,门槛大大降低了。由于这样的小作坊通常都没有工商登记,他们不需要纳税和聘请工人,所以产品价格低廉,也给纺织业带来不少的冲击。
佛山市纺织协会秘书长吴浩亮也表示,虽然有不少纺织企业关停或是搬迁,但是整个纺织行业的数量并没有明显的减少,很多印染企业只是从禅城转移到了三水大塘、南海西樵等地。
大迁徙:
印染企业陆续转移
今年年底,随着联达和东亚两家印染企业退出禅城区,意味着禅桂中心再无印染企业了。早在2008年,南海中心城区的印染企业已经转移到西樵的工业园区。实际上,纺织行业的链条特别长,包括原材料的采集、制纱、织造、印染、定型、印花、制衣等等,印染等工序属于后整理方面,由于它排污水量大,对环境的污染严重,已经不适宜在中心城区发展。
整个纺织业产业链条的联系特别紧密,需要“一条龙”式的服务,上、下游产业集聚度高,有利于成本的节约。纺织业内的后整理企业的迁移,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运输成本的增加。
业内人士称,这也是大多数纺织企业不愿意离开佛山的主因之一,但是搬离了佛山的中心城区之后,由于建立了统一的工业园,有统一符合标准的污水处理系统,治污方面成本有所降低,对企业的发展有好处。
“自2008年来,整个禅城关停、搬迁走的印染厂有100多家,佛山的中心城区不适合发展印染企业,它需要污水集中处理,中心城区没有那么多地,产业也需要转型升级。”吴浩亮称,纺织业的后整理企业搬迁和转移,并没有中断佛山纺织整个产业链条,大多数并没有离开佛山,只是搬迁到了三水大塘和南海西樵等地,少部分搬迁到了清远、江门等地。
实际上,作为仅次于佛山陶瓷的纺织业,它是传统产业的重要支柱之一,但如今对整个经济产值的贡献特别低,专家认为,这也是其无法适应政府规范的需要,所以引导其进行转型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