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男装周：Gucci、Prada与米兰的自我中心主义

　　意大利米兰——对个性的狂热崇拜，是当代时装界梦寐以求之所在。昨日闭幕的米兰男装周即是明证。实际上，这亦是本季男装周的唯一看点，尤其是在尚无任何革新宣言摆上全球时装对话议程时。

　　本季要义：我、自我、还是我。说来说去，它们只不过是些空洞的名词罢了。时装天桥上，个性、怪癖、折衷主义从未得到如此鲜明地凸显；秀场后台里，设计师们亦从未将其如此淋漓尽致地尽数发挥。这已见怪不怪，这些技巧手段早被运用纯熟。现代时装虽是工业制造，但从来都凭借着其上那层名叫“独家”的神秘面纱来造梦，并将梦想不断变现。

　　数字化时代文化已将时尚变作全球范围内大众娱乐的一方水土，在将此般现象不断哄抬至第N级的同时，偏又助推一股不可抵挡的因循守旧的势力。有种满怀恶意的难题埋下伏笔：时尚谱写的是强加于普罗大众的不成文律法。想要成为潮流先驱，人们必须甘愿服从，而这恰恰与个性背道而驰。个性强调的正是以自我为中心，打破一切既定规则。然而吸引着人们走进店铺购置时装的动力，扎根于人们心中那个能在万千人中独树一帜的梦想——这正是本季男装周大张旗鼓采用的市场营销工具。

　　几乎每家品牌都力求少许叛逆与独具匠心。Salvatore Ferragamo本季时装与往常相比大幅柔化与暖化，可谓是创意总监Massimiliano Giornetti迄今最为精彩的演绎；在Marni，从1960到1950年代，从民族风到运动风，裹挟在最微妙的两性混合中呈现。在这条风格光谱的另一端，DSquard2则是为男子强壮肌肉公开喝彩的最佳范例：天桥上走下一群冲浪手与滑板手，衣着华丽，泰然自若。其它品牌发布会上，各个造型的依次出场完全无规律可言，接在哪个造型后出场亦谈不上有什么真确内涵。换句话来说，最关键的不是衣服本身述说了怎样的故事，而是天桥上的每位模特都成为了有血有肉的人物。

　　时装界里这种秉持自我中心主义的狂热信仰，或许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出口：在刻意与不一致的形式中，踩出一条道路去找寻某种“一致”。一个个的时装系列，无计划、无章法、无灵魂的展销式的时装系列。这更快更有效率，最重要的将当下最被看重的一点推到台前：造型。

　　我们已进入一个全新的时装设计时代，一个“后后现代时期”（a post-postmodern age），核心在于如何摆放组装单品，单品本身的设计方式已不再被关注。今日时装界仍在活跃工作的、最有影响的创造者们（首先提及的当是Miuccia Prada），从这个角度看来，无一是颠覆性新事物的创造者，而是与众不同和更私人化的衣物穿戴方式的先行者。在此语境下，从Gucci创意总监上升至今日不可否认的影响力权威地位——走Boho路线的Alessandro Michele之平稳崛起绝非偶然。Alessandro将前述所有都集中在一个犀利强劲的时装组合中爆发。眼下Gucci时装发布的余波还在大范围内持续，这点从米兰男装舞台上不断增生与极富装饰意味遍地开花就不难看出，其中也少不了Valentino的创意双子组合Maria Grazia Chiuri与Pierpaolo Piccioli的功劳。

　　不管你喜欢Gucci与否，今天你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它。两季过后，Alessandro联手他的商业伙伴Gucci首席执行官，Marco Bizzarri，已将品牌成功转型，办出了米兰最具争议的时装秀。Prada曾享有这项特殊的荣誉，但如今已风光不再。Gucci的造型有时带着一丝不苟的傻气，有时在过度修饰打磨或无限度远离完美，但总是体现出波西米亚风格中那种饱含恶意般的尖锐，品牌logo的运用也颇具说服力，奉上了本季米兰连轴转的时装秀里最令人激动、最想永远停驻的那场。

　　Alessandro将自己的工作过程比喻为借鉴了去语境化（de-contextualisation）的情境主义（situationist）的方法运用。在如此花费脑力的思考过程后，他简简单单地交出了一份文雅的解读，来解释什么是当代美学真正的“操作方法”：不断挪用以现有世界里的零零碎碎去构造新世界，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编辑、造型，姑且称之为“后加工”吧。Alessandro构想里的Gucci，是一种源自经过深思熟虑的大杂烩，糅合了带着浓重复古色彩板块。他更像是文化煽动者，而非简单的时装设计师；他带着明确的目标，要将Gucci改造成为一股亚文化，瞄准新的、年龄相当年轻的客户群体，赋予他们在奢侈品世界中的归属感。但他这样做的同时，亦可能遗失亚文化那种特有的自发性——从忧惧与无聊孕育而生。这庞大的时尚集团的工程结晶终必将投放市场。

　　话虽如此，Alessandro依旧凯旋而归，因为他的表达非常纯粹：从创意角度看，他推出的造型是真实的，他亦是少数不与造型师合作的设计师之一。虽说作为这么一位自由先知，他的天桥应该更加开放，应该囊括适合其他种族与气质体态的造型，但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得到新生的Gucci，有一个令人震撼且不那么次要的方面，那就是对刚进入青春期的年轻肉体的狂热崇拜。从这个意义上讲，Alessandro并非孤立无援。米兰最为关注的，是那些纤细、沾染梦幻色彩、永远长不大还带着孩子气的男人们，他们的心思还沉浸在漫画和电子游戏里。至于Miuccia Prada，她在操作程序上亦是完全一致，虽然她的处理方式更机智，更刻意做得丑陋一些。

　　但谢天谢地，随意无序、反常和孩子气的男人并未占领整个米兰。仍有设计师勤勉地将面料成形并从内而外发掘创新。比如Ermenegildo Zegna高级男装创意总监Stefano Pilati，他对于无重量感的探索，也许造就了米兰本季最优雅纯净的时装秀：兼具先锋与优雅，难以定义却闪着精英主义之光。而要追溯Stefano的设计之源，又需要深深潜入Giorgio Armani创造的精致极简主义领域。Giorgio Armani早期极具颠覆性，并一直不断反射延续至今。在米兰，令人好奇的是，远离自我中心主义或一切超常的东西，似乎看起来效率远高于那些满布怪癖与折衷主义的形式。就像他们说的：做得更少，但要做得更好。从另一个极端来说，特立独行也是极其私人的选择，时装界也许无需这般公然地进行市场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