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服装重生的低碳路线
但是进入碎布机的二手服装只是少数。顺达公司对全新服装的胃口更大。“很多服装店卖不出去的库存,都是全新的,没穿过的,我们就卖给农民。”王凌云口中的农民也包括自己老家的。王凌云他们收进的服装,一般按季节和男女分类,不同的服装面料他们就顾不上了。在不清楚来源、没有卫生保障的情况下,服装在城市中又走了一回老路。卖给农民的价格在每件十几块到二十几块之间,这已经是成本的上百倍了。
那些更大规模的公司,对于回收二手服装已经没有兴趣了。它们已经成为专门收购全新库存服装的回收公司,例如金盛达纺织品存货贸易有限公司。“我们的总部在广州白云机场附近,具体地址不方便透露,北京朝阳区左家庄那儿的,只是我们的分点。”金盛达公司的采购员陈鸿用广东口音说道。
相较顺达,金盛达更具“规模”,陈鸿曾经接过几十万件的大订单,一两百件的订单会让陈鸿有点“不耐烦”。“我们平均每天都会收二千件,都是个人的存货,我们一般直接转卖给其他地方,大部分都是南方城市,”陈鸿特地强调了一次,“不是农村,就是转卖给城市。”
像陈鸿这样的采购员,金盛达公司还有20个人,整个公司的人员在35人上下,公司的“业务往来”囤积在广州总部一个500平方米的仓库里,“仓库一般都是满的。”仓库门口常有卡车和面包车穿梭,1.3升排量的面包车是金盛达公司自己的车,货少的时候用,“多的时候,我们就找卡车来运。”金盛达公司的面包车和卡车,一出任务,经常要跑上千公里,公司业务遍及全国。比如说在北京收了货的,转卖给浙江的;还有在广州收了货的,就转卖给福建。陈鸿现在身处广州,不知道是买进还是卖出,他只说了句在“谈生意”。
转卖二手服装是高利润的生意,但这只是暂时延长了衣服的寿命。每天,大量的旧衣服还是和普通垃圾一起被抛弃掉。
尸骨迷踪:回收的困境
按理说,资源回收应该作为一种公共服务,利润并不是首要考虑的。但是北京青龙经济技术开发有限公司仍然在犯愁。他们建立了完善的资源回收网点,但是“没有‘下游渠道’,我们拿收回来的服装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搁着了。”
自2009年8月最后一个周六,成为北京首个资源再生利用日之后,城八区专门负责再生资源回收的公司和电话也被公布,负责朝阳区的就是北京青龙公司。公司分出来很多小网点,比如三里屯、双井等,这些小网点的业务员将回收的废品统一拖回大网点集中。按理说,棉布、亚麻类的织物都可以完全回收利用,经过分拣、剪切、漂白、开松,也就是让丝束均匀舒展、粉碎等一系列的加工后变成不再纠结的单纤维,像一团棉花的形状,这样就又变成了服装纺织的原料,通过再疏棉,抽纱,织布,染色等一系列的加工,变成其他纺织品再利用。
作为公共服务,这样既能方便人们回收,又能节省资源,但是效果似乎没有那么理想。
青龙公司对外宣称“不论量多量少,24小时都会上门”,但关经理透露,“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恐怕难以保持运营。”朝阳区的大网点在东五环外,业务员和关经理都心疼耗在路上的油费,而新的棉花本来也就才十来块钱一公斤。北京奥运会期间,负责三里屯一片的任建力每天回收的废品里还有十几件二手衣服,这么点量,他分为了三批处理,“有的好的,我们自己穿;那种破布、碎布头,我们卖给布料回收公司;剩下的,穿不了、卖不掉的就拿回仓库。”2009年过完年,任建力就不再收旧衣服了,理由是“不赚钱”。
关经理对于服装的回收表示很无奈,“我们仓库里的衣服不会转卖给其他服装回收公司,也不会随便给人。”朝阳区回收的服装成了新的库存。至于库存的量,只有各个网点负责上门回收的业务员清楚,“一年下来,也不到10件”,任师傅表示,自己在青龙公司干了一年多,也就拿回了5、6件衣服,搁在仓库。青龙公司与“北京资源回收利用日”合作之后,这种情况并没有好转。
与他们相比,一些企业的尝试更成功一些。为了回收比棉布和亚麻面料昂贵很多的羊毛羊绒,鄂尔多斯集团、雪莲羊绒股份有限公司等知名的毛纺企业,就在许多大型商场里面设了让顾客用旧羊绒衫高折价换取新羊绒衫的柜台。通常回收后的整件衣服上羊毛、羊绒会分拣下来,变成原料,做成其他纺织品。
绝命终点站
回收过的服装只是极小部分。不管回收过还是没有回收过的服装,都将会和纸张、果皮、塑料一起来到垃圾处理场。它们在世上的轮回就停止于此。
北京昌平区,临近北六环的阿苏卫垃圾处理厂因为电力问题,目前是整修之后的试运营,只开通了一条线,这里已经停止了焚烧,只用卫生填埋的方法处理垃圾,“我们通过机器和人工分拣,将垃圾分为纸张、玻璃、金属和塑料几类,这些都是可回收的,我们会转卖给回收公司。”垃圾处理中心的马部长解释。
“至于织物的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马部长口中可以忽略不计的织物,大部分并没有被专门拣选出来处理。有少数大批量的衣物,又转卖给前面提到过的服装回收公司,更多的是和其他垃圾一起填埋了。在700多万平方米的填埋场里,也有服装的一席之地。不像砖头、瓦片,它们进过处理后,体积只有原来的20%。
这只是服装的下场之一,若服装身份不明,比如是进口的“洋垃圾”,为了防止病菌的传播,城管大队和检疫局的工作人员会毫不留情,统统焚烧掉。六里屯垃圾场就接过这样的活,由海淀区城市管理监察大队收缴的“洋垃圾”,320多双鞋和180多件衣裤投入焚烧炉,出来的是股股浓烟和CO2。
但这并不是特殊的处理方式。高安屯垃圾处理中心宣传科的郭龙告诉记者,“我们是末端处理,不负责垃圾的分类。”除臭之后,高安屯的密闭燃烧火炬,也就是焚烧炉每天都要运转,这里面也有“可以忽略不计的服装、布料”。
复活的纤维
即便在垃圾分类最成熟的国家,衣服也属于最难回收的一类。因此,全世界都在关注,如何让衣服复活得永生,而不是一头扎进不分敌我的垃圾场。
家住亚特兰大的Scott Kingscreen在“T恤论坛”上发了他注册后的第一个帖。他想弄明白一个问题:T恤究竟能不能完全回收?Scott是个狂热的T恤爱好者,攒下的T恤大部分是纯棉的,也有涤棉混纺的。早晨,他还会像很多专业运动员一样,换上一件100%涤纶的运动T恤出去跑步。他知道这种面料可以把汗及时蒸发掉,不会像纯棉T恤那样一出汗就粘在身上。可现在,他的衣柜里已放不下更多的T恤了。
这真的会是一件新T恤?
“我从未听说过任何一家服装公司真的实现了这一循环,就像饮料瓶可以重新变回聚酯材料,再制成新瓶子那样。”家住温哥华的论坛会员Jasonda斩钉截铁地打断了Scott。他接着说,“我的确听说有不少公司在回收旧衣服,但他们是将其转卖到那些‘第三世界国家’,而不是变回新的。”
Jasonda说的是Goodwill。这是一家在美国几乎家喻户晓的慈善旧货连锁店,他们就近从居民手里廉价回收各种废旧物品,其中的旧衣服,一半销往海外的发展中国家。数量巨大的棉T恤则被用来制成擦拭用的抹布,然后再提供给家庭或工厂。
时尚内衣品牌Joe Boxer创始人尼克·格雷厄姆回忆说,有一天他徘徊在Goodwill商店门口,想到这么多旧衣服最终的命运竟然只能是变成垃圾,他作出了一个决定。“我一开始想的只是成立一条有机棉生产线,但立刻想到可以做得更多。我们何不把用过的东西再次利用呢?”
后来,他和Goodwill联合成立了一家专门回收旧衣服的新公司William Good。
2009年3月,Scott发帖9个月之后,Aklein加入了论坛。他常去Goodwill翻寻旧T恤。他把中意的买回家,从上面剪下一些小块,印上新奇的图案,再用针缝接上去。一件新的T恤诞生了。他说,“这会产生一种很酷的效果。”
越来越多的铁杆T恤迷加入了这场讨论。Dann想起了他家的清洗培纶布,他想:“这应该也算一种循环吧?”外号“猴子”的Sandy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妙的主意,他说:“衣服还可以做成购物袋”。的确有人这么干—把衣服切底、剪掉袖子,使它看上去就像一只“秃了顶的罐头”,然后将剪裁下的边角料搜集起来,重新织成一个漂亮的布包,或者一只环保袋。
这是一些富于创意的手工循环,但毕竟是少数。更多人只会像Dann那样,将过期的衣服撕成碎片,拿去擦拭厨房的灶台,或者变成一堆墩地用的布条。当值得炫耀的日子结束,等待它们的就是各种邋里邋遢的角落。T恤的命运尤其如此。这些薄薄的、带有各种稀奇古怪印花的衣服,寿命多则三、四年,短则一天。有些甚至刚出席完一次活动,便被迅速扔进了垃圾箱。
衣服始终没能重新回到人们身上,它变成了别的东西。环保袋或许比抹布要幸运一些,但这种改变仍是不彻底的。而且转化率还很低。英国的一项调查显示,过去一个英国人每年花费在衣服上的钱大约为600英镑,丢弃的衣服价值却高达400英镑。在整个英国,每年有总计63%的废旧衣服被丢弃,进入垃圾填埋和焚烧场,能被回收上来的只占16%。
衣服不像塑料,不像废纸,也不像钢铁。即便在垃圾分类最成熟的国家,它也属于最难回收的一类。一件衣服往往不止是由一种面料构成。尤其是化纤和混纺的旧衣,由于含有多种原料成分及各种颜色,一般人很难识别、挑选,再加工变成纺织原料的难度很大,这使得旧衣回收利用极为有限,目前还没有一种技术可以对衣服进行百分之百的回收处理。
2008年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多少改变了衣服的流转。这一年英国回收上来的家用纺织品达到了1.12亿吨,几乎是5年前的两倍。在突如其来的经济压力下,全球服装工业试图寻找新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