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织造重建器物文明
本报记者刘鹤翔
尽管许多传统工艺已经在工艺美术家的工作室里被挽救过来了,但它们的生存问题仍然让人困惑。陶瓷、漆器、木雕等等代表着古典精致文化的器物,仍然只是一些老古董或者新古董,它们身上蕴涵的设计资源与文化感并没有融入当代工业品生产,而使得中国工业品具有自己显著的特色。手工传统向现代工业的完美过渡是不存在的。
中国制造的未来矩阵,必定是较高附加值的产品与廉价商品并存,梦寐以求的高附加值当然一方面有赖于科技,另一方面在于文化。在这个意义上,开展既致力于保护,又致力于寻找合理商业模式的新民艺运动实有必要。
云锦与蓝印花布
今年47岁的金文身材高大,大手大脚,很难想象他是个妙指如花的艺人。在云锦织造这个冷僻的领域,他已经干了30多年。上世纪80年代,他因成功复制了明万历皇帝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龙袍而一举成名。
南京云锦是元、明、清三代的皇家贡品,至少有700年历史。云锦最大的特点就是用金线编制,大量使用金、银线作材质,即所谓“三色金”——含金98%的赤金线,88%的青金线,以及纯银线,织出锦面纹样。除了材质贵重,云锦的织造工序也极繁琐。金文说:“云锦要用老式的提花木机织造,由提花工和织造工两人配合完成,一天只能织出5至6厘米。这种工艺至今仍无法用机器替代。”提花木机高约4米、长约6米,1992年,当金文把这一台老式机器带到台湾台中博物馆展示的时候,当地观众为之倍感惊奇。
史书上说,清代的南京曾有3万台云锦织机,近10万名织工。但如今能做这种古式奢侈品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因而产量也极少。目前,南京云锦目前的产值大约在一个亿上下,以此看来,它甚至还称不上一个行业。在市场上,它的身份主要是一种高级工艺品,许多礼品公司把云锦裱好后配上木框做成挂饰,供各种会议作纪念品之用。扩大云锦销路的尝试当然也有,比如南京云锦研究所和一些工艺品公司用云锦制作了提包、手机袋、钱包、纸巾盒、背包等实用物品。另外,基于它是一种衣料的基本属性,还被用来做时装。2005年9月,金文与搞服装设计的夫人殷志聪合作,在南京举办了一场“云锦时装秀”。不过,这场秀终究是试验性的。
和属于王公贵族的奢侈品云锦相比,地处苏中沿海的南通与浙北水乡乌镇有另一种平民化的特产——蓝印花布。散发着乡土气息的蓝印花布在国内的认知度要大得多。去江浙一带旅游的人,往往会买上一件蓝印花布做成的头巾包袋之类的纪念品。
1960年出生于“中国蓝印花布之乡”南通的吴元新,从小就在母亲咿咿呀呀的织机声里长大。16岁中学毕业后,吴元新没有像当时的很多同龄人一样到时髦的半导体厂、电机厂工作,而是进了纺织厂。“当时的南通家家纺纱,户户织布,自己种棉花自己纺纱,自己种兰草作染料,完全是一种自给自足农民染坊经济。”他说。
作为那家织厂里唯一一个年轻学徒,吴元新跟着师傅学到了蓝印花布整套的工序。直到今天,蓝印花布仍是全凭人工手纺、手织、手染而成。蓝靛随着裂缝渗透到坯布上,留下了人工无法描绘的自然冰纹,这是它最显著的特色。在学徒时代,吴元新他一边学一边去农村收集民间蓝印花布纹样。然后把搜来的图案整理、分类、编号,积累了丰厚的纹样资源。后来,他还出版了《中国蓝印花布纹样大全》,由他创办的南通蓝印花布艺术馆收藏了5000多种纹样。
经过30多年的寂寥经营,吴元新成为了传统印染行业的唯一一位工艺美术大师。在织造方面,他突破了蓝印花布传统的蓝白二色局限,开发了二次上浆,三次刻版,二次染色的复色布系列。
手工大匠都有着偏执、坚韧的品质,为做出一件龙袍,金文在织机上忙了整整一年,吴元新也一样,尽管他的声誉与日俱增,但也并不是30年前那个普通印染工所能预料的。